煤球被說得有些訕訕的，好在有恩子替他解圍：“嗨若真弄個上千人來，我煤球哥的手也該受不得了！那些個竹節劈下來。。。”

她的話還沒說話，忽聽得外頭一陣焦急的腳步聲，踏踏踏踏地就沖廚房這頭來了！

“喬老板，喬老板您快出去看看！”一個沒留頭的小丫頭，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，幾乎沒將鞋跑掉了：“你家那個堂倌，在外頭跟老爺吵起來了呢！”

這還了得？！

身為堂倌跟客人對嘴？

還是跟直隸總督府上的客人！

團娘才一回頭，就看見身後的案板處空了，丫頭們眼不錯處，她已經一陣風似的掠了出去！

怎麽可能呢？

一路走喬月一路安慰自己，齊叔的為人她最了解，別說跟人起爭執，就連說幾句硬話，也是不可能的。他性子最溫順不過，又極善於看人眼色體察人意，多少年宮裏歲月磨礪出來的眼力心計，是沒有假的。

這樣一個人，在歸莊幾年下來都不曾以一個字得罪過進門的客官，又怎麽可能得罪官老爺！？

一定是別人吵起來他勸，席面上許有不省事的家夥就將他繞過去了，小丫頭不知事混來報信，錯失錯漏地說錯了話，也是有的。

想到這裏，喬月本來有些亂跳的心漸漸平靜下來，待走到前廳時，已然恢覆了平靜。

前廳裏正是熱鬧非凡，嗩吶笙篁齊奏聲，混和著猜拳說笑聲，還有些小優們嘻嘻哈哈的聲音，雜在一起，叫人分辨不出誰是誰。

看樣子真沒什麽大事，這不，該吃該喝該玩鬧的一樣不少。

喬月走到屏風後頭，小丫頭跟在她身後，向外一指道：“喬老板你看，那不是你家的堂倌麽？！”

喬月順她手指方向看見，果見廳東面角落一桌，齊叔正和個不知什麽人糾纏在一處，那人看起來已是喝得半醉，就喬月這兒看去，也隱約可見其漲得面紅耳赤的臉，和脖子。

此時孟宇見屏風後頭身影晃動，知必是喬月到了，忙忙進來見禮：“是我的不是，這點子小事本不該勞動喬老板，不過齊叔一向為人謹慎，如此看來，今兒這事倒不像他的風格了。因此怕有什麽不對勁，才請了喬老板來。”

喬月不理會他的客套，直截了當地問：“這是怎麽回事？請孟大人詳細說來。”

孟宇才要說話，忽聽得外間猛得有人大喊起來：“老子今兒就是要喝！你這老不死的敢再多一句嘴試試！”

一句話像放下了一道閘，閘住了廳裏廳外所有的說笑拇戰聲，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他，包括屏風後頭的喬月，和孟宇。

此人不是別人，正是跟齊叔發作的那個醉熏熏的家夥！

一時間所有人都不說話了，只看著廳東南角那個大喊大叫的男子，許是覺得光罵還不夠，那人左手緊緊捏住了齊叔的衣領，右手高高擡起，眼見硬繃繃地，就向他臉上扇去！

齊叔不避不讓，微微閉上眼睛，說實話這老臉當年也挨過不少打，沒想到，年過半百，遠離京城，倒還是沒能躲得開這種事！

看來奴才就是奴才，到哪兒，都一樣。

不料齊叔等了半天，臉上沒挨上打，倒是緊扭住的領口，陡然一松，他詫異地睜開眼睛，正撞上對面那男子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，向自己身上倒了過來！

齊叔本能地要去扶，眼角餘光卻瞥見個熟悉高挑的身影，於是乖巧地向旁一讓，男子遂如破損的斜塔，轟然傾地！

“怎麽了這是？徐老爺這是怎麽了？敢是酒高了？”丫鬟們扶的扶攙的攙，皆忍住了笑。

徐老爺昏頭漲腦地爬起來，早已是一屋子的哄笑：

“菜還沒上全呢徐老爺就玉山將墜了！這酒簍子的性子怎麽時候也不改！哈哈！”

“就是就是，偏生不會喝酒的人偏要喝，人家夥計勸，他倒跟人發火，結果出自己洋相，哈哈！”

孟宇站在喬月身側，臉上似笑非笑：“喬老板，您這一手真可謂出神入話了，用得什麽暗器？”

喬月若無其事：“哪來的暗器？孟大人別壞我名聲！不過才面前有只蒼蠅飛過，我用手撲了下而已！”

齊叔走上前來對喬月行禮：“多謝喬老板。”

喬月不看他：“謝我做什麽？我撲蒼蠅又不為你。 今兒是孟老爺的大喜之日，在座諸位都是哲州有頭有腦的人物，怎容得一只爛蠅臭蟲在此滋事？與你無幹，你該幹嗎還幹嗎去就完了。”

“打住！”那頭的徐老爺回過味來，胳膊肘上的酸痛感讓他有些清醒過來：“才本老爺不是自己倒下去的，是有人暗中使壞，以不知何物打中本老爺手肘，這才推了本老爺下地！這人是誰？乖乖給本老爺站出來！不然，別怪我徐衛無情！”

不用說，這時一屋子的 眼睛，便都凝到了喬月身上。

齊叔是她的人，她的本事經與西平王兩戰，早於哲州聞名在外，在座又自詡都是文明人，誰也不會為個奴才動手，那不是她，又會是誰？！

“我當是誰，”見大家都看喬月，徐老爺也就冷笑起來：“原來是喬老板。論理您也是哲州的紅人了，我本不該跟您較勁，不過今兒這事，確是你家堂倌不對，你上來不問青紅皂白地就動手打人，孟大人，您給我評評理，這事到底該怎麽解決才好？”

孟宇有些左右為難，正要開口斡旋幾句，喬月早接過話頭去了。

“我家堂倌不對？我才來就看見徐老爺要動手打人，沒見我家堂倌有什麽不是，再說徐老爺總說是我打了您，暗器不是冰片，不融不消的，請問它如今在哪兒？您何以證明是我打了您呢？”

“就是你！”

徐衛已是有酒在身的人，又偏是個性情暴躁之人。哲州本地人沒有不認得他的，他家業本不算小，算是此地年頭最久的海貨鋪子，每年就近收海貨風幹之後，行銷進中原東盛西平。

不過這些功勞都不能算在他徐衛身上，都仗著他二叔有眼力有膽識，不過因他是家族裏這一輩分中唯一的男子，因此受嬌縱慣了，凡事恣意妄為，習以為常。

“暗器有什麽不好找，”徐衛臉通紅著，眼睛灼亮，像個白日鬼，說話間就爬地上去了，壁虎似的到處翻找：“我一定找出來，到時看你這小丫頭還怎麽狡辯！”

周圍的老爺們有的笑有的趁機哄鬧：“哎呀我看在這兒，我腳邊這個是不是？”

哄著他爬到自己腳頭來，皆要看徐衛出洋相，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。

徐衛二叔徐仕寧又急又臊，卻拿這個大侄子一點辦法沒有。

喬月笑瞇瞇地原地站著，她出來時就防著這事，因此從廚房案板上撈了幾顆剩下的油爆花生袖著，才出手的就是此物，酒席上掉地的菜想必不少，徐衛那個呆瓜又怎麽會註意到多出一顆花生？！

孟宇向竹童使個眼色，後者會意，上去忙將徐衛連拉帶拽地扶了起來：“真沒有那樣的事，徐老爺您快起來，看地上臟，白將您身上這件靛青葛紗袍烏糟了！”

孟宇正忙著要替徐衛說幾句解圍的話，畢竟是此地望族大戶，他面上不得不維護著些，眼角餘光卻瞥見，齊叔湊在喬月耳邊秘密說了半天話，喬月的臉色則越聽越凝重，最後還向齊叔點了點頭，使了個眼色，後者如同領命一般，立刻就守到徐衛那一桌酒席邊去了。

怎麽回事？！

不待孟宇多想，徐衛又開始發作了：“滾你娘的蛋！爺在找東西呢你拉什麽拉！走開你這不成器的小雜毛！”

這下孟宇也有些著惱了。

好在他到底有涵養得多，心裏生氣面上不露，反向徐仁寧招手：“你這大侄子敢是醉了？要不扶他後頭坐坐，醒醒酒去？”

徐仁寧恨不能現在就扇死自己家這只賴皮狗，聽見孟宇的話忙不疊就向前伸手：“正是這話，多謝孟大人體貼，小的這就。。。”

“且慢！”

空氣裏沈靜下去，寂靜一片，眾人沒來由地覺得呼吸有些凝滯，空氣裏充滿了怪異的壓迫感。

喬月輕輕吐出那兩個字後，挑眉冷笑，眼神冷酷如冰錐，周身迸發出森寒氣息，對著齊叔伸手：“拿來！”

偏她是這樣兩字兩字地吐，引得在座所有人的心情，也跟著一頓一頓地，上下起伏。

竹童才要問怎麽回事，被孟宇犀利的眼風擋了回去。

齊叔將徐衛所在那一桌上的酒壺，聚攏在一處，合手抱著，向喬月走來，大約五六盞，都還是滿滿當當的。

“就這，就這，”一片死寂中，唯有徐衛還在嘟囔：“我要喝這死老頭偏不讓我喝，他算個什麽東西？狗材而已！”

喬月正眼也不看徐衛，將酒壺接了過來，也不知是不是沒留神，五六盞中忽然有一盞，失手似的打落在地！

眾人視線跟隨那酒壺，一直追落於地！

只見滋啦一聲，白煙騰起，碎散一地的瓷片，與酒液體混和在一起，陡然升起刺激口鼻的濃霧來，其味極惡，中人欲嘔！

“小，小爺，”竹童魂飛魄散：“這，這酒裏有毒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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